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胡慧茵 广州报道

一周内三家银行倒闭，之后又有百年品牌瑞士信贷面临危机，引发全球金融市场动荡。

有见及此，日本政府方面也急于给市场投下“定心丸”。3月20日，日本内阁官房长官松野博一表示，日本银行体系整体稳定，当局正高度警惕关注金融市场动向。他表示，随着金融市场出现规避风险的波动，每个国家都迅速加大努力应对。

此前，包括日本央行在内等6家全球主要央行决定，通过常设美元流动性互换额度安排加强流动性供应。此举是为了确保银行有足够美元，以支持全球现金流动性。

3月23日，日本股市两大股指在反弹回升仅一日后继续收低。收盘时，日经225指数跌0.17%，报27419.61点；东证指数同样收跌，报1957.32点，较前一日微跌0.29%。包括三菱日联金融集团、三井住友金融集团在内的多只银行股收跌。日元方面，美元兑日元汇率较3月11日前后大幅回落，日元走强。截至3月23日下午5时许，美元兑日元汇率为1美元兑131.1日元。

渣打中国财富管理部首席投资策略师王昕杰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短线日元反弹主要受避险情绪推动，一旦银行业担忧情绪降温，日元将出现回跌。在日本央行货币政策不变的背景下，直到美联储货币政策转向前，日元难以形成持续上行的趋势。

另外，作为长期利率指标的10年期新发国债价格持续上升，收益率从3月9日的0.5%下跌至本月23日的0.298%。

就目前来看，日本资本市场上的避险情绪依然存在，而且日本金融市场的稳定性也备受关注。据统计，仅上周，日本三大银行的市值损失超过200亿美元。有分析认为，日本银行对利率上升特别敏感，而且由于日本经济增长放缓，银行的放贷很少，由此积累了大量债券，而对于规模较小的贷款机构来说困难会尤为明显。

中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明明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日本一些企业、金融机构与硅谷银行有业务往来，硅谷银行破产对其流动性存在一定影响。

当前，日本金融市场面临着哪些危机？银行危机是否会对日本央行调整货币政策的节奏产生影响？

手持巨额美债有何风险？

接二连三的银行风波后，日本央行等6家发达国家央行采取协调行动，将增强对市场上的美元供应。

美元流动性互换协议诞生于2008年到2009年金融危机期间，当时美联储向多家海外央行提供临时美元流动性互换，用以解决当时美国以外地区出现的短期美元流动性短缺问题。最近一次使用该协议，是在2020年疫情发生初期，当国际金融市场发生巨震并出现“美元荒”的问题时。按照协议规定，美联储按一定的汇率，将美元与其他央行的货币进行互换，并约定在以后的某个时间点以相同的汇率将货币互换回来。该措施既不会影响美元与相关货币的汇率，同时又有助于解决其他国家对美元的需求。

“全球加息浪潮下，美国与欧洲银行业的风险事件存在进一步蔓延的风险，同时美联储也要防止外部的金融冲击进一步对美国金融市场产生负面影响。”明明认为，美联储通常会在美元流动性短缺时采取类似行动，避免美元流动性问题造成信贷紧缩等负面影响。

从本周初起，对利率预期最敏感的2年期美国国债收益率经历断崖式暴跌，从5%附近跌至3.9%附近。截至3月22日，2年期美国国债收益率略有回升，收报4.23%。10年期美国国债收益率也回升至3.638%。

就3月以来美债收益率在震荡中连续大幅下行的态势，东方金诚研究发展部分析师白雪认为主要释放出两个信号，一方面，市场对美欧银行风险暴露的担忧仍未完全消散，依然担心流动性危机可能进一步蔓延至更多的美国中小银行。另一方面，10年期美债收益率的下行以实际利率大幅下行为驱动因素，表明市场对于美国经济前景的预期正在大幅转向悲观。

由于多年来日本央行始终坚持激进的宽松政策，所以日本银行业大量囤积了外国债券，其中多数是美债。根据日本央行的数据，在2022年4月至6月期间，日本大型银行持有的美元债券的风险价值已增至2.29万亿日元 (约170亿美元)，而2014年初为1.2万亿日元。同期，规模较小的地区性银行的美债风险价值几乎翻了一番。“风险值”指标衡量的是，当利率上升200个基点时，他们将遭受多少损失。

自去年以来，全球主要央行超预期政策收紧的力度打了日本银行一个措手不及，海外债券价格走跌迫使它们不得不降低手中的海外债仓位。由于美日利差扩大，作为美债在海外最大持有国的日本面临避险成本增加的风险。

在这种情况下，2022年下半年起，日本频频减持美债。数据显示，去年12月，日本所持美国国债环比减少60亿美元，降至1.0763万亿美元，继去年8至10月后，再度逼近2019年12月创下的持仓低位。据美国财政部公布的数据，截至今年1 月，日本持美债最终持仓规模约为1.104万亿美元。

2022年3月至今，美联储已经加息450个基点。西南财经大学全球金融战略实验室主任、首席研究员方明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以此测算，日本央行和商业银行持有美国国债的最低损失可能在200亿美元。他进一步表示，尽管目前看来整体损失可控，但若是损失集中在几家大型银行，这几家大型银行也可能面临着较大风险。

“日本银行面临着长期资产投资尤其是外国长期资产出现亏损的问题，并且日本银行的股价由于投资者情绪因素也受到了事件的冲击。”明明认为，若未来欧美银行危机进一步爆发，或会对日本金融市场产生更为深远的影响。

但也有专家认为，当前的加息潮对于日本金融体系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可能有限。

中国民生银行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应习文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这主要出于四方面原因：“首先，是日元贬值的汇兑收益。在美国国债相对高点的2020年3月至2021年9月期间，日本对美债的增持量约为310亿美元，这部分投资如果考虑日元兑美元贬值因素，汇兑收益达到23%，基本能够覆盖美债价格的跌幅；其次，自美联储加息预期上升后，日本也在持续降低美债头寸，其持有的美国国债余额由最高点的1.3万亿美元下降到目前的1.1万亿美元左右，减持规模达到了2000亿美元；再者，是敞口规模占总资产比重很低。日本银行业的总资产规模远高于其持有的外汇资产，截至今年1月日本国内银行的总资产达到1365.5万亿日元，而外汇资产仅为4.2万亿日元，占比在0.3%，即便出现较大亏损其影响也相对有限；第四，是流动性压力小。日本宽松货币政策尚未结束，还没有面对类似于美国市场的流动性压力。”

银行“冲击波”仍在持续

当前日本当局正密切关注金融市场的动向，并表示日本银行体系整体稳定。但不可否认的是，日本金融机构正面临着美欧加息潮、日本央行的加息预期等众多不确定性所带来的风险。

美欧银行风波仍未消退，日本在加息的抉择上或会变得更加谨慎。皆因在这次硅谷银行倒闭的风波中，也是在加息周期下，该银行持有的债券价格不断下跌、出现巨额账面损失。对于有加息预期且持有巨额国内债券的日本政府来说，更不能掉以轻心。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统计，日本的一般政府债务余额在GDP中的占比2021年达到了262.5%，比例在七国集团（G7）中最高。

对此，方明认为，日本央行加息或是加息预期，可能会对日本国内债券投资组合的利率风险带来较大的威胁：一是在于日本央行加息预期和日元贬值，导致国外投资者退出日本债券市场，日本债券市场收益率有一定幅度的上升；二在于日本金融机构持有极大规模的债券投资组合，债券收益率上升将导致市场估值损失，严重的话可能导致金融机构危机。

根据日本资产管理集团（Japan Asset Management Platform Group）数据，日本在国债等国内债投资方面，由于日本央行去年12月将长期利率控制目标上限从0.25%扩展至0.5%，日本银行业的浮亏在3个月之内骤增约8000亿日元。

不过就目前来说，日本央行对于应对风险仍表现出较大的信心。

日本央行表示，它们的利率风险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大银行的利率风险约为资本的10%，而小的地区银行的利率为5%。应习文向记者表示，考虑到日本央行大幅加息的可能性极低，即使调整YCC政策利率也很难向欧美等国那样大幅上调利率，因此目前资本对利率风险的覆盖相对充分。

有分析认为，日本央行寻求超宽松货币政策“出口”时应更加慎重，否则日本一些经营不善的地方银行或面临破产重组。

“在全球经济放缓，尤其是发达国家需求放缓的情况下，日本出口企业收益呈现恶化趋势，但通胀出现了明显上升趋势，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央行保持货币政策稳定面临着较大的压力。”方明认为，较好的选择可能是暂缓加息以及保持日元汇率的相对弱势。

日本央行前审议委员、野村综合研究所经济学家木内登英认为，鉴于硅谷银行危机在金融市场引发的动荡，如果美国经济大幅放缓，导致美联储降息，那么日本央行的正常化可能不得不大幅推迟。

即便日本很有可能在今年下半年才会实现加息，但日本央行不得不做出举措应对外部环境影响以及当前国内高通胀持续的问题。王昕杰认为，日本央行可能会率先在第二季度进行收益率曲线正常化，“我们预计日本央行将继续通过将10年期日本国债（JGB）收益率限制放宽至100个基点来使收益率曲线正常化，这相当于取消了收益率曲线控制（Y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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